32、半路杀出一个爹（一）

    千梦夕不愿拖累他，淡淡的看他一眼，与轩辕雪衣十指相扣，缓步经过他的身边，无声宣告她的回答。

    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，南宫银羽双手紧握成拳，冰冷的眼眸写满了错愕，却不肯相信眼前残酷的一幕。

    无论如何，他不会放弃的……

    女人，你是本宫的……

    南宫银羽闭上眼睛，仿佛宣誓一般将此话烙在心里，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实践……

    而与此同时，一楼一名其貌不扬的布衣男子面露一丝错愕，还没有吃一口点下的满桌饭菜，便匆匆离开了客栈。

    只因为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！

    风湮洛牵着枫儿在前面走着，轩辕雪衣牵着她的手走在后边，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，平静的目光望向远方轻声道，“梦，你可否想过这么多年风圣使为何一直留在雪漪谷，还向皇上隐瞒了你我的行踪？”

    千梦夕脚步一顿，似是想到了什么，却还是找了借口，搪塞道，“我是忘记过去的千梦夕，他是失去记忆的风湮洛，他说，他失落的记忆落在我的身上，我想，无论过去是好是坏，只有记起来全部才是完整的人生，或许，过去有什么重要的人与事，这么多年来，我和他，才无法真正的快乐起来，我没有权利阻止他，也没有理由让他离开……”

    见她还在躲避风湮洛的感情，轩辕雪衣也不在逼她，只是轻描淡写的问道，“那我呢？梦，你可有想过，我为何助你逃离和亲，为何陪着你七年之久？”

    千梦夕身子一僵，扭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，想要装作看不懂，但现实已由不得她回避，便轻笑道，“人有时习惯了别人的好，总觉得那个人可有可无，但在千玉寒离开后，我才发现他的重要，雪衣，你与风湮洛也是一样，但我现在还不清楚，对你们的是何种情愫？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，也无法自私的不再选择，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，等找到了千玉寒后，我答应你，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……”

    现代的一夫一妻制在她脑中根深蒂固，虽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，但在她的潜意识里，还是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，感情的世界是自私，就算她愿意接纳他们，他们又会容得下彼此吗？

    眼下千玉寒无故离开，必定有什么事瞒着她，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，若是不快点找到他，她怕永远会失去他……

    与她朝夕相处七年之久，轩辕雪衣轻易看出她心中所想，轻轻握紧了她的手暗中给她打气，安慰道，“钰武功高强，毒术一绝，这世上能伤他的人不多，现在天快黑，我们先找一个地方住下再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，雪衣，这些年，多谢你……”千梦夕仰头望着天色，便也点了点头，见到前方有一家流云客栈，便和风湮洛一起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这些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，原本冷冷清清的客栈竟住满了人，只剩下了两间房，见千景枫开始犯迷糊，千梦夕便不打算在找，一行人准备住下。

    就在他们离开不久，一道孤傲绝伦的身影步入，将一锭金子放在掌柜面前，冷冷道，“那几人住在哪里，本公子要住在他们的隔壁！”

    在江湖厮混多年的掌柜知道来者不善，抬眼匆匆扫过黑纱遮面的男子，忙低下了头小心回答道，“公子息怒，今日客房已经满了，还请公子另寻他处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你是不肯答应了？”一道莫名寒风吹来，掀起神秘的黑纱一角，隐约可见似笑非笑的唇角，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，给人极强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掌柜的死死低下头，舌头想打了结一般，暗擦干额角的冷汗，硬着头皮小声道，“是，还请客官息怒……”

    说完，心惊胆战的低下头，等待天神宣判一般，可几秒钟过去了，一点动静都没有。他抬眼偷偷的瞄去，哪里还有神秘的黑衣人？那人仿佛鬼魅一般消失不见，早就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掌柜的视线下移，目光触及金闪闪的金子时，忙将金子踹到了怀中，嘴角露出了大大的笑容，正乐得不行之际，又见一道灰影自三楼直直坠落，轰的将地面砸下一个大坑！

    掌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，嘴角细微的抽了抽，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，但精明如他也不敢去招惹那强大的黑衣人，冲着目瞪口呆的小二使了使眼色，心领神会的小二冲客栈的守卫摆了摆手，地上不知死活的男子便被飞快的运走了，一切又恢复了平静。

    这一幕突如其来的闹剧，在人来人往的客栈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涟漪，掌柜的细心将金子收好，刚刚松了一口气之际，但见一名相貌普通的布衣男子走来，掏出御前侍卫的金牌。

    掌柜的脸色一变，收下市井小民的嘴脸，冲灰衣男子使了使眼色，便齐刷刷离开了客栈大堂，来到了僻静无人的后院偏房中。

    “叶大人，有何吩咐？”一进房门掌柜便跪在地上，神情变得凝重。

    布衣男子将掌柜扶了起来，十分的普通的相貌没有一丝特别，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却透着一股冷冽，独属于杀手的冷血无情。

    “主子还没来吗？还有几日来此？”布衣人语气没有一丝温度，直接切入了主题。

    “主子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，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……”前些日子受到主子的来信，要他早些做好准备。掌柜见主子亲信来此，便一五一十的说出。

    男子目光骤然一冷，继续冷冰冰道，“等主子到达碧落城后，告诉主子我已潜入论剑山庄，并且告诉主子，我有重要的事禀告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”掌柜的将他的话一五一十记住，抬眸给男子一计放心的眼神，随后又恭敬的低下头去，只感一道冷风掠过，男子已经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叶尘本想将千梦夕来此的事全盘托出，但见宸王殿下也在，而且千梦夕已经有了孩子，害怕再次打击南宫绯若，所以准备先观察几日，然后再见机行事。

    人满为患的客栈只剩下了两间房，两间房之中隔了三间房，风湮洛将轩辕雪衣拖到一间，千梦夕和千景枫相视一笑，便进入了另一间。

    谁知她的隔壁传来大汉的咆哮声，让昏昏欲睡的枫儿顿时没有睡意，千梦夕正准备去解决隔壁的噪音，却听有人一脚踢开了房门，然后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门，紧接着传来一道重物坠地的声音，不过所幸隔壁的大哥终于安静下来了。

    当着不知情况千景枫的面，千梦夕不好提千玉寒的事，这一路上最粘千玉寒的千景枫虽然有疑问，但在她含含糊糊的回答下，便也相信千玉寒有事离开了。

    在千景枫的眼中，这次出谷是来玩的，在千景枫的面前，她也极力装作开心的样子，但心中却是急躁不安，一天比一天恐慌，便忙哄着千景枫上床睡觉，自己跑到风湮洛的房间商量找人的事。

    另一间客房中，风湮洛虽和轩辕雪衣早就认识，但当初两人的立场不同，便也没有过多的交谈，为了一张狭窄的床，风湮洛不屑欺负轩辕雪衣，轩辕雪衣也没有打算去占，于是乎，两个人默契坐在桌边，又同时拿起来茶壶，让压抑的气氛有些尴尬。

    “你先！”今日走在大街上，轩辕雪衣声音虽然不大，但他对千梦夕所说的一切，都清晰传入风湮洛的耳中。风湮洛在感激之余，又充满了敌意，将茶杯放在了一边，懒懒的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雪衣便不客气了……”轩辕雪衣面不改色的说道，优雅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，慢悠悠的品着。

    这悠然自得的表情落到风湮洛的眼中，总感觉自己输了大截，心中隐隐有些不爽，但又无处发泄。千梦夕这个女人是他的，也只能是他的，这七年来，他的想法从未改变，但在千玉寒走后，他心里没有一丝高兴，反而满是担心。他风湮洛竟然在担心一个情敌？他这是疯了吗？

    风湮洛藏下眼中的困惑，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本茶，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，陷入了莫名的沉思中。

    风湮洛心中所想的，轩辕雪衣也或多或少考虑过，但在他遇到她的时候，他便遇到了许多劲敌，贵为一国之君千夜寂，智如当世明君南宫绯若，还有强大神秘的南宫银羽……他曾想过将她独占，但却是那么的不切实际，恍若天方夜谭一般……这些年，能陪在她的身边，他已经知足了，无论她做出什么选择，他都毫无怨言……

    一间房，两个人，心思各异；

    一夕烛火，人影摇曳，明灭不定。

    这时，久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，千梦夕神色匆匆而来，和桌前的两人对视一眼，便开始商谈寻找千玉寒之事。

    风湮洛身为玄清宫之主，玄清宫势力庞大无人能及，但这些年他隐藏在雪漪谷，若是贸然出动玄清宫的势力，怕是会惊动远在月都的千夜寂，甚至掀起更大的波澜。毕竟她还是去风啸国联姻的圣女，既然已经逃离了皇宫的牢笼，那么再不想和皇宫有任何的牵扯。

    至于轩辕雪衣，当初为了强大冥月国而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势力，做十个世家的千古罪人率兵剿灭叛军，在他大胜之后又遣散了自己的亲信，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一人，摆脱最尴尬的身份过着最简单的身份，自然不可再重拾过往出面此事。

    而千梦夕便更不能露面了，几人商量一番后，决定先从沿街的乞丐口中探听消息，再挨个打听碧落城中的所有客栈最近入住的人。

    千玉寒离开雪漪谷之后，必会来到碧落城，而进了城之后，自然要寻客栈落地，现在唯一希望的是，他能在碧落城中多留几日，若是出了碧落城，天涯海角又该何处找寻呢？

    时间拖得越久，找到的机会越小，不忍千梦夕担心，轩辕雪衣和风湮洛准备连夜去找，而由千梦夕回房照顾千景枫。

    他们两人执意如此，千梦夕放心不下千景枫一人留在客栈中，无奈之下便也只能同意了。

    但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，和眉宇之间的一丝疲惫，千梦夕动了动唇，终是没有说什么，起身向房间走去，远远就听到了对话声：

    “枫儿，喜欢爹爹吗？”

    “爹爹好看，枫儿喜欢……”

    “枫儿真乖，爹爹无处可去，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吗？”

    “娘亲睡里边，爹爹睡中间，枫儿睡外面，枫儿每天都在练功，可以保护爹爹和娘亲，让爹爹和娘亲再也不要分开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傻枫儿放心，爹再也不会离开你，离开你娘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爹爹，真好，爹爹，抱抱……”

    听这无耻欺骗的谎言，除了妖人南宫银羽，千梦夕不做第二人选，忍住一脚踹门的冲动，咬着牙将门推开，冷冷盯着床边的银衣男子，冷冷道，“四皇子演够了吗？他不是你的孩子，你心知肚明，现在假惺惺说这么一番话，又有什么目的呢？”

    南宫银羽身子轻轻一颤，深邃如北极海一般的蓝眸掠过一丝伤感，却在转身的瞬间挂上妖孽的笑容，伸手将枫儿牢牢抱在怀中，得意道，“儿子，告诉你娘，你喜欢爹爹吗？”

    在千梦夕冰冷警告的目光，死心眼的小家伙嘟着小嘴，吧唧的亲了南宫银羽一下，咧嘴道，“爹爹好看，枫儿喜欢……”

    “枫儿，真乖，明天爹爹带枫儿出去玩，枫儿想要什么，爹爹就给枫儿买什么就是枫儿想要天上的星星，爹爹也给枫儿摘下来……”南宫银羽挑眉看千梦夕一眼，然后垂下眼眸望去漂亮的儿子，这孩子单纯的性子可比他的狐狸兄长差多了，而这双漂亮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琉璃清眸，倒是和一个人有些相像。这个人是谁？一时竟想不起来……

    “爹爹，枫儿想你，这么多年了，你为什么不来看枫儿？”见娘亲面露不悦，千景枫虽爱死了自己的爹，但和自己的娘更亲一点，便稍稍离开了千景枫的怀抱，有些幽怨的小声问道。

    他蓦然委屈的语气，也勾起南宫银羽的伤心事，南宫银羽妖眸凝上一层霜华，在面无表情的千梦夕脸上游移，自怨自艾道，“你娘喜欢天下珍宝，爹便把飞羽阁送给她，你娘想要上山打劫，爹便把壮大黑风寨，爹在黑风寨日夜等着你娘，却等来你娘的一纸绝情书，你娘带你走不知去处，爹便痴痴找了你们七年，好在，终于让爹找到了你，枫儿，你怪爹吗？”

    聪明的小孩子不忍千梦夕为难，所以极少问自己亲爹的事，但听“爹爹一番泣血含泪的话，早已经缴械投降，小手紧紧抱住眼前的美爹爹，一声一声的叫着，”爹，枫儿爱你，枫儿爱你……“

    童真般嗲嗲的声音，传到千梦夕的耳中，却徒生一股酸涩，可能爱到了极点，也难免生出几丝恨意！当初那些口口声声说爱的她，如今又到了何处？是否早已妻妾成群，锦衣玉食子孙满堂！该死的北辰渊，该死的倾九尘，居然都没有找过她！

    尤其是倾九尘，就算她不是千梦夕，他就这么不管不顾了！

    ”够了！别再说了！“千梦夕一时委屈，快步冲上前去，将枫儿抱在怀中，失声大吼道，”滚！给老娘滚出去！枫儿是我的，他没有爹，他的爹早死了！滚，不要让我再看见你！“

    南宫银羽微微一愣，随即苦笑了一声，动了动想说些什么，终是转过身离开，虚浮脚步的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，空洞的目光失神望向前方，似乎下定了决心，如玉的手指搭在门框上借此撑着颤动的身躯，极力控制哽咽的声音，平静道，”千梦夕，如果你这是你要求的，本宫照办……“

    ”如果你觉得本宫打扰你了，那么本宫这就离开，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……“

    ”但只要你开口了，那么本宫就会信守承诺，所以，你要慎重……“

    听着他低沉哽咽的话，千梦夕的心无端痛了下，但风湮洛三人已经付出了那么多，她怎么可以再自私的招惹其他人，今日她一时冲动将隐忍多年的委屈宣泄在他的身上，她知道自己不对，深深伤了他的心，但既然已经错了，那不如将错就错，让他死了这份心，也好……

    于是，千梦夕缓缓闭上眼睛，用最冰冷的语气缓缓道，”既然如此，那便快点消失在老娘的面前，今生今世老娘都不想在看见你……“

    闻言，南宫银羽的指甲在门框上划下一道深长的痕迹，却挺直了脊背强装无恙道，”很好，本宫记住了……“

    明明已经决定放手，明明被如此出言侮辱，他的自尊心，他的骄傲，都不允许他留在这里一分一秒，可是抬起脚，每迈出一步都觉得那么的艰难，每走远一毫脚步都变得如此沉重，内心深深的不舍，但话已经出口，他别无选择……

    凝望着南宫银羽离去的背影，千景枫嘴巴难过向下抿着，瞥了眼强忍住泪水的娘亲，终是忍不住唤了声，”爹，别走……“

    ”枫儿，我不是你的爹，叔叔走了，枫儿保重，好好照顾娘亲……“南宫银羽身子蓦然一顿，却终是没有回过头来，失声的说了一句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。似是生怕再多一妙，就忍不住抱住那个深爱的女子，抱着那个唤他爹的孩子。

    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消失，仿佛连她的心也一同失落了。她说了这么绝情的话，他永远不会回来了，千梦夕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，却又倔强的转过身不让儿子看见。

    千梦夕的举动，更让千景枫印证了心中所想，那个美人便是他的亲生爹爹。虽不知娘亲为何赶走了爹爹，千景枫小手抱着千梦夕的腰，学着雪爹爹安慰他的样子，对着千梦夕道，”娘，别哭了，枫儿错了，枫儿只要娘便够了，枫儿不要爹了……“

    ”枫儿乖，你先去睡着，娘亲去外面走走……“千梦夕心绪一时难平，将枫儿哄到床上，为他盖上被子，见他乖乖睡着后，便离开了房间。

    熟不知，在她走后不久，沉睡的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，也起身离开了房间，不知去处。

    在无月的星空下，在无风的夜晚里，千梦夕漫无目的的走着，重重心事一重又一重。她选择了任何一个，都会伤害其他的人？现在还有两全之策吗？

    一路上兜兜转转，直到夜色越来越浓重，千梦夕便回到了客栈，推开闭着的门进去，但见空空如也的床，猛地一个激灵，着急的找过房间中每一个的角落，顿时害怕到了极点，慌慌张张离开了客栈。

    她神色慌张的跑了几步，但见一抹白影挡在了前方，翻飞的银袍似飞落的白羽，飘舞的墨发如黑色的绸缎，精致的面孔在微弱星光的映衬下惊若天人，蓝紫妖异的眼瞳透着一股妖魅的气息，仿若初见的那一刻，让她沉寂许久的心，开始有力的跳动……

    但是她强忍住自己的情绪，想要直直绕开南宫银羽，他却再一次挡在他的面前，堵住了她的去路，千梦夕心中一紧，冷冷的命令道，”让开……“

    南宫银羽却恍若未闻，上前一步快要贴近她的身体，妖异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她，一字一句道，”本宫反悔了……“

    明明只说了一句，却恍如魔咒钻进她的心中，侵蚀着她仅有的意志，抵抗了不过一秒，便全然崩溃……

    那一刻，她扑倒他的怀中，双手紧紧抱住他，害怕他消失不见……

    那一刻，她也恍然发现了，原来爱不曾离开，也无法自我欺骗……

    ”羽，如果我自私的想你留在我的身边，却无法给你全部的爱，如此你还愿意吗？“

    夜空下突然刮起了一阵风，微风中有他一生的承诺，如此回答道，”梦儿，如果这是留在你身边的代价，那么本王无怨无悔，只愿你长乐无忧……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