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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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三人走后，喧闹的花店里顿时安静许多。

    谁都没有注意到，一个男孩胆怯地，慢慢从角落里探出头。

    老板回过头看到他，吓了一跳：“你怎还没走？留下来看热闹的？”

    男孩慢慢从角落里钻出来，他衣服破旧，皮肤黑亮，眼神却清柔如水。

    他抿紧下唇，怯生生问：“那个学生……叫什么名字？”

    老板不可思议地瞅他一眼：“怎么，你认识？”

    男孩自嘲一笑：“怎么会呢，我都没上过学，怎么会认得他。”

    老板也没打算安慰他，哈哈一笑：“是啊，我记得你是跟着你们大小姐从苏州来的，你和你的养父，都是陆家的园丁，你便跟着姓何，是吧？”

    男孩点头：“我叫何为念。”

    老板无言，微微睁大眼：“何为念？我只记得有一首诗的题目，叫做以何为念，是一个诗人在自杀之前创作的，写的很是惆怅。”

    何为念苦笑：“我母亲喜欢这首诗，虽然她自小就将我送给我养父，但还是给我起了名字。”

    老板像是想起什么，才说：“你问的，是那个买花的小子吧？我只知道他姓方，经常买花给他母亲，年纪……呀，不说还不觉得，你俩年纪应该一般大的。”

    何为念笑笑：“我比他大三天。”

    老板惊异：“你怎这么清楚？你果然应该是认识他的吧？”

    何为念凝望远处，说：“我认识他，可他不认识我，或许应该说，他根本不想认识我，就像他对那个人一样。”

    老板皱眉：“十几岁的娃子，怎比我看上去还老成？真令人惆怅。”

    何为念微笑：“我该回去了，已经给大小姐挑好了花，还是老样子记在账上。”

    老板点头，他知道陆家绝不会欠他的钱，所以放心让他赊账，和方才看方泽桐的眼神，自然是天差地别。

    何为念走出门口，和方泽桐走的，自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。

    过去，现在，到以后，会一直相反，越走越远。

    何为念刚走过一条街，又看到了方泽桐，他条件反射地躲进了角落里，但还是怯生生冒出一个头。

    方泽桐愤愤地大喊着，每当这种时候，他就显得更加冲动，仿佛不大声说话就无法发泄内心的情绪：“他为什么总要这样阴魂不散！我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！”

    苏流惜连忙拉住他衣袖：“小点声，你想让全世界都听见么？”

    方泽桐眼睛一瞪：“知道又怎么了，我就要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渣！”

    苏流惜蹙眉看他：“那你母亲呢，你让她怎么面对？”

    方泽桐微张着嘴，发出的却只有呼吸声，他的愤怒，就像鼓胀的气球被扎上了口子，戛然而止，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
    方泽桐缓缓看了苏流惜一眼，眼神终于慢慢平静下来，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，就像说给自己听：“我妈告诉我，怀着我的时候，一天，一个名叫小桃的京城名|妓抱着一个刚出生几天的婴儿上门，说是……那个人的，说什么也要一个妾位，当天就在家里大闹，我妈早产，比预期早一个月生下了我。”

    苏流惜看着他说：“你要是不想说，就不要说。”

    方泽桐摇摇头：“我希望你们知道后能够理解我，甚至帮助我，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。他为了那个妓|女，把我妈和刚出生的我赶出家门，让她那样伤心，我怎么可能还会原谅他。”

    何为念看着方泽桐，心里默念，不是的，不是你说的这样。可事实真相，他却不敢对任何人提起。

    秦理插嘴：“那个妓|女，怎么证明孩子是你们家的？”

    方泽桐说：“似乎是有一个和那个人一样的，独一无二的胎记。”

    苏流惜说：“可是，就算你父亲要接受他们，也不用把你们赶出家门啊。”

    方泽桐轻笑一声，说：“这些事情，我母亲未曾跟我提起过，只是我知道他的名字，所以听说过一些传闻罢了。”

    那些传闻，都不是真的呀。何为念心里甚为可惜，难怪他对自己的父亲误会这样深。

    苏流惜问：“传闻？难不成你的父亲是个名人？”

    方泽桐叹气：“再有名，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，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，他会成为外交部部长的接班人，我也就不会到这里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外交……”苏流惜吃惊看着他，“前任行政院的外交部部长方治远，难不成是……你的爷爷？”

    方泽桐神情有些不自在，他脸皮薄，最不喜欢像珍稀动物一样被盯着瞧：“有什么好吃惊的，前任，都说是前任了，早就败给别人了，败得连渣都不剩。”

    是的，都是因为我的母亲，还有我。何为念心想。

    秦理惊叫：“呀，我听家里人说过那时的事，说是外交部部长方治远的公子方亦申，新婚不满一年，就和京城名伶在外面生了个孩子，部长夫人看了胎记后，认定这个孩子就是方家的孙子，竟然要求儿子和原配夫人解除婚约。”

    苏流惜说：“怎么会这样呢，方泽桐明明也是方家的孩子呀。”

    秦理说：“因为当时还有个大新闻……”他看了眼方泽桐，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方泽桐摇摇头，露出一抹苦笑：“这个大新闻就是，方亦申作为堂堂外交部部长的儿子，竟然喜欢上一个家境贫寒的女教师，部长夫人当时并不同意这门婚事，不仅仅是因为我母亲的出身，而是结婚的时候，我母亲已经怀了我，所以我一直被怀疑不是方家的孩子，哼……其实被赶出来也好，在家里长大也是憋屈受气。”

    方泽桐接着说：“我母亲早产的那天，方亦申看到我身上没有和他相仿的胎记，而那个妓|女的孩子却有，心里也存了疑，没有明着说要赶我母亲走，但也默许了这么做。”

    不是的，他没有默许，他完全是不知情的呀。何为念在心里呐喊。

    “都是那个该死的胎记！”方泽桐突然大叫一声，“凭什么那个野种有，我却没有，真是没天理！”

    何为念心里一丝苦涩，忍不住揪住了衣服下摆，下意识遮住那块肚子上的蓝色胎记。

    这个细微的动作，没有逃过苏流惜的眼角一瞥。